2022-07-08 2434 曹磊 澳门日报

 那是大学二年级时的事。一天中午,我忽然接到母亲的电话。“你外公,昨天,走了,后天出殡,今晚你要回来。”隔着手机,我听到母亲的哀伤,但也隐约触摸到她的强硬。“我最近功课忙,不想回家。”我淡淡地拒绝了,我不是讨厌外公,我是讨厌母亲,这独自抚养我的母亲。

 “放肆!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?今晚不回,明天也要回!明天周六,难不成你们医学院还要上课?”

 “我就是不想回,我觉得没必要,这是你和小姨的事。”

 “你这个逆子!信不信我敲碎你的牙!省城距乡下就那么几十公里,你以为我找不到你吗?我现在就坐长途汽车去你学校!”

 “咔嚓”挂线后,黑瘦的母亲恍如立刻走到我跟前,她个子不高,却像一把硬朗、直气的扫帚。两只眼睛总是远远盯着你,彷彿总想抓住你,又像扫帚的毛刺,一不留神就刺伤人。

 我立刻计划出逃,逃离宿舍,躲在一个她永远找不到的地方。

 还关掉手机后,我拒绝一切来电和外界消息,不管来自母亲还是舍友。傍晚,我走进附属医院的值班房,伪装实习医生跟老师值班。但夜间,门开了,一位师兄疲倦地拐入,拒绝收留我,说不合规矩,但慷慨地借了个小枕头给我。因为我撒谎,说想到安静之处通宵自习。

 我像只迷路的小老鼠,在月光和路灯惨淡零星的嘲讽中游蕩于校园。最后,我无奈地偷偷溜进人体解剖实验室,这是全校最隐秘的地方,光顾者很少,而且保安管理不严,是最不可能被驱逐的临时栖身之所。毕竟一般人也不会在这个时间点跑到此处自习或研究标本。在一张长椅上,我垫上枕头,试图入睡,但一时半刻进不了梦乡。这是白天上解剖课的地方,人类骨架和各种脏器摆满课室,挥发着福尔马林药水的气味,甚至讲台上就有一个骷髅。我最诧异的是,此刻自己居然不太觉得悚然,却有一股兴奋,一股调侃母亲、打败母亲的兴奋在心头涌动,这股热流沖刷掉平日的噁心和恐怖。

 闭上眼睛,我立刻想起进门时看见的一具人体标本。这是个青年女性,躺在玻璃棺里,被液体浸泡着,岂只一丝不挂,胸腔、腹腔、盆腔都被完整打开,藉着灯光,里头大至肝肺小至神经纤维都一览无遗。她不知死于何故,也不知为何她和家属能这样伟大而无私。她还略带微笑,似乎笑得坦然,从製作时间看,已死去几十年了,但皮肤仍旧白皙,俨然仍有弹性和血色,腰身苗条,胸部丰满。唯一不足是头髮被剪掉,这是製作、展示标本的需要,但我想像她生前的一头长髮必然如黑瀑布般迷人。

本文或来源网络共享或用户投稿文章,不代表澳门新闻日报立场,转载联系原作者并注明出处:https://www.yeeea.com/xiaoshuo/2969/

相关文章

猜你喜欢

更多

精心推荐

更多

TAG标签

更多

联系我们

点击这里给我发消息 (82065986)

电话:0592-5197200

扫码手机访问

扫码手机访问